洛風華對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她陷入了一個奇異的夢裏。

一個小姑娘，梳了小小的兩個髻，她的膚色雪白，眼睛大大的，又黑又亮，映照著綢緞發帶下垂著的晶瑩剔透的明珠，看上去是一種安安靜靜的乖巧。

她的面前還有另外一個小姑娘，穿著金綠色的撒花綢子，眉目間是藏不住的嬌蠻，看上去就是跳脫活潑的樣子。

如果說洛風華看見第一個小姑娘只是覺得眼熟，還沒反應過來，那麽第二個小姑娘那熟悉的模樣就足夠讓她知道這是什麽場景了。

當年王飛燕推洛風華下水的場景。

果然，小王飛燕脫下自己那只小巧的繡花鞋，眉頭一揚，歪著臉蛋，斜視著小洛風華，輕蔑冷笑，道：“都說你是嬌生慣養的，我看你跟我的丫頭也差不多，難道不能下去幫我把繡花鞋撿起來嗎？”

小洛風華靜默不答，黑黑的眸子安安靜靜，儼然已經有了她現在的模樣。

然後，舊事重演，小洛風華身子一歪，毫無反抗之力地被王飛燕推下了河中。

這是本來應該讓洛風華感到憤怒生氣的一幕，但她對於當年的事情只有零星的記憶，更讓她疑惑的是，如今看到的舊事中，當年的自己為什麽全程對於王飛燕的欺淩一言不發？

害怕？不可能。

撇開自己來看，小洛風華的眼睛裏也絕對沒有害怕。

她只是緊抿著唇，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啞了？她當年真的有這毛病？

更讓洛風華疑惑的一幕發生了，在小洛風華被救起來以後，她吐幹凈口中的水，待在嬤嬤的懷裏，軟聲細氣道：“嬤嬤，我沒事的。”然後她的嘴角，竟然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那微笑裏帶著狡黠和自得，就像做了壞事卻沒有被父母抓到的孩子。

看來沒啞，而是腦子有些不正常。

洛風華發現自己不是很懂小孩的心思，哪怕那小孩是自己。

小洛風華最後朝著一個方向笑著，那樣純粹到幾乎無瑕的笑容讓洛風華幾乎更加不認識自己了。

信任，依賴，明媚，開心。

誰在那兒？

當年自己那個便宜娘親，還是不要錢的姨母？

意識恍恍惚惚，仿佛在順著那個地方走去。

這種感覺並不陌生，她所看見的前世，大多都是以這樣的方式展示在她的面前。

可這既是她的前世，也是她的今生。

她的前世今生，到底如何分辨？

“劈裏啪啦”，一間破敗到幾乎不應該存在在溫明宮的屋子裏發出一陣東西碰撞的聲響，光聽聲音就能感受到他的慌亂，繼而是腳步有些跌跌撞撞的聲音，再然後，那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麽，頹然般地坐下。

很奇怪，明明只是聽到聲音，洛風華眼前仿佛把一切景象完完整整地看見了。

他的驚慌，他的恐懼，他的，深深的無力和無奈。

洛風華觀察了一下周圍，那間屋子那樣破，卻離著洛風華落下的池子並不遠，估計是放東西的地方。

她，認識這屋子裏的人？

可是卻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了，若是這屋子裏真的有人，那就很能說明問題，後宮沒有男子，更不會有外頭的人，那麽這個人，到底是誰？

被現在的涼妃，當年的涼嬪罰到那間屋子的？

看著就不像。

她的意識想要繞過那扇虛掩著的門，卻發現一切朦朦朧朧地籠罩著，涼妃這兒藏著什麽秘密？或者說，涼妃也不知道的事情？

涼妃，涼妃，洛風華忽然被這兩個字吸引住了，一種危險的警覺浮現在心頭，她現在在哪兒？

猝不及防地，斐休那張臉出現她的面前。

對了，她沒有告訴斐休一聲就去了涼妃宮中，然後涼妃，涼妃算計了她……

洛風華心頭巨震，原本籠罩在心頭上那點潛藏的不安和陰影一下子驅散了，意識徹底清醒了，就在此刻，她看見屋子的那個人擡起了頭……

……

熱，口幹舌燥的那種熱，從身體裏燃燒出來，燒遍了全身，身體外頭似乎也是什麽熱乎乎的東西，流動著圍繞了大半個身體，讓她忍不住有些想罵人，本來就難受，還讓她泡在這種令人不舒服的熱水中，圍繞在鼻間的濃重水霧幾乎讓人窒息。

冷水，她要冷水。

那種三九嚴寒，冰碴子往領口裏灌的舒爽，那種冰雪幹澀地劃過喉嚨，繼而化成冰冷的液體墜向腸子的感覺，那種一無所有，只有手中冰涼劍鋒支撐的荒涼。

一個軟趴趴的東西壓在她的身體上，同樣有點熱，身體在短暫地放松以後就是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意識再度迷糊起來。

仿佛是她帶兵作戰的某天晚上，她已經睡下了，卻感受到了一種相似的溫度。

她很累，極累。

一開始並沒有反應過來，隨即在意識到是一個人以後瞬間掙紮起來，厲聲喝道：“你是誰？誰給你的膽子！”

一雙帶著繭子的手捂住了她的嘴，隨即上官繼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噓，風華，是我。”

洛風華收回了去拿劍的手，放棄了掙紮，瞬間沈默了。

戰爭真正開始才能意識到這是一場多麽曠日持久的鬥爭，她說要上官繼得到天下再迎娶她，可是如今誰知道是多久？誰知道哪天他們就會死去？

承諾看上去這樣遙遙無期。

上官繼今晚要找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她已經不年輕了，她到了一個女人應該嫁人生孩子的年紀，甚至超過了一些。

他是一個男子，他也有需求。

如果她以後是要嫁給他的，現在給了他又何妨？

上官繼的手在解開她的衣服。

洛風華忍住全身的不適，她不應該拒絕他的，她不應該拒絕他的，她只能反覆這樣地告訴自己，這也是自己選擇的道路，不是嗎？

可是，可是，一些不甚分明的東西蠢蠢欲動，洛風華猛然睜開眼睛，幹脆利落道：“不要！”

她不要在一個黑夜糊裏糊塗地輕賤了自己，她不要在妻妾之間弄得不明不白，她有她的驕傲，她的驕傲，不容任何含糊。

洛風華猛然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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